邵玉铮,退休前曾是北京林业大学的英语教授。他自幼随父练习书法,以颜体、楷体入门,60多年来临池不辍,迄今著述、碑刻逾百。
2012年,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对邵玉铮进行了专访。在访问中,主持人这样描述:7旬老翁,满头银发,他的座右铭却是“学着写,写着学”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大家都读孟子,他却从中琢磨出书写汉字的“方圆米格”、“方圆田格”两项国家专利 。曾是大学英语教授,却也醉心中国书法,行家说他的楷书稳健,隶书娟秀,行书潇洒,草书也奔放。
作为学者型书法家,退休后的邵玉铮开始潜心研究起汉字和书法,执着于活到老、学到老、写到老的人生。
用笔在心
邵玉铮的书法与林业有着不解之缘。他的书法苍劲古朴,喜欢的人非常多。有人叫这种字体为“疙瘩隶”,也有人叫“竹节隶”。在邵玉铮眼中,这种字体和林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树干、树枝生长在在自然环境中,由于环境因素,可能就长得不是那么通直,中间就有一些疙瘩。正是这些疙瘩让树木看起来有了饱经沧桑后的自然之美,而且每一棵树都不尽相同。“疙瘩隶”也一样,有“力”有“节”,可以说是笔笔娟秀,字字珠玑。
邵玉铮在林业系统生活了60年,而且对林业情有独钟。回想当年,邵老依稀记得梁希老部长对他的教导,“无山不绿、有水皆清、四时花香、万壑鸟鸣,替河山装成锦绣,把国土绘成丹青。”由此,邵玉铮认为中国的林业工作者同时就是艺术家,并且觉得从书法艺术来弘扬绿色文化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邵玉铮的作品曾入选国内外展览多次被收藏,刻在全国各地的摩崖和碑石上的也有上百通。这其中,他自己觉得最有意义的是首都绿色文化碑林中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森林法》,全文5000多字,屹立在北京百望山上,看点很多。
邵玉铮为人纯朴、谦和、博学、多才,他的个性决定了他的书法特点——不张扬而力于内功,不猎奇而长于沉稳,承传统而独创个性,蓄秀美而洋溢灵动。只要有书法爱好者向邵老请教,他总是语重心长的告诫他们,练习书法要继承前人的优良传统,扎扎实实地从楷书练起,打好基础。处理落款时要尽量往下,为人谦虚才能在书法上有所长进。邵玉铮认为,想要提高书法水平、发展书法艺术,就是要不断地研究书法规律,丰富书法载体,探讨新的发展途径。“中国文化越学越感到博大精深,我们学的不及沧海之一粟。”邵玉铮对记者说。
谈起书法,邵玉铮又与记者聊起了“楹联落款十六法”。楹联落款是年轻书法爱好者的一个心结,经常有一些人为落款方式而苦恼。邵老突发奇想,要弄明白古往今来楹联落款方式到底有哪些。他查阅了大量的资料,最后总结出了“楹联落款十六法”。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写好中国的汉字,就要有规有矩。在研习书法的过程中,邵玉铮越来越强烈地感到,中国字是方楷字的说法并不确切,汉字应该是有方有圆。“《康熙字典》收录的47035字中只有115个方楷字,只占2.4‰。”
邵玉铮发现,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常见到的方型和圆型这两种基本图形,与书法也有一定的关系。一次,邵玉铮将一个透明板剪了一个圆圈,然后把圆圈盖在字上,发现字正好在圆圈里面。经过反复实验,他发现大多数都恰好在正规方格的圆圈里面,于是邵玉铮提出了“方圆米字格,规矩相结合,外方定位正,内圆守法则”的原则,为学习书法的人提供了十分便捷的方法——方圆米格和方圆田格的书写法就这样诞生了。方圆米格和方圆田格看起来很简单,只是在小学生使用的田字格内加了一个圆圈,这个圆以四边为切线,只要将字写在这个圈内,字就会写得端正好看。
邵玉铮还特别印制了《方圆田格纸》,让这些方圆田格纸能像普通的作业纸一样被方便地使用。首都师范大学附小一年级的同学们都已经使用了方圆田格纸做作业和练习写字,并且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外国留学生跟着他上了12次课,就能参加书画展。他的这种方法受到书法爱好者的欢迎,并获得了两项国家专利。
书道探幽
邵玉铮的书房,桌上摆放着七八本打开的各种大字典,显得特别凌乱。70多岁的他要仰着脖子,从高高的书架上慢慢取下沉甸甸的大字典,“每本都有3公斤多”,小心抱着,慢慢放到桌子上。等挑选好了,就用厚纸板垫到选中的字体下,用刀子划四刀,让儿子邵春用扫描仪严格扫描后,再复印剪贴,在旁边写上注解。而他家里的大字典,大都被这样“破坏”了。用过之后,邵玉铮再缓缓地抱着大字典,放回书架原处。有时候书本厚而重,接连取放几本书,也会累得他“气都喘不上来”。如此折腾一天,即使是年轻人也吃不消。最紧张那段时间,邵玉铮说:“我抱书抱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是什么让邵玉铮如此执着呢?邵玉铮告诉记者:一些书市里摆放的汉字字典、汉字书法大字典等工具书,是由一些正规出版社公开发行的,却错误百出,或张冠李戴,或“缺胳膊少腿”,或混为一谈。一看就知道,这是由社会上一些人拿着剪刀和糨糊,剪贴拼凑出的所谓“工具书”。他们赚了昧心钱,却贻误了青少年,且不知会误导多少大众!
于是,邵玉铮决心在两个儿子的协助下,认真编一本厚重、精致、能传承下去的书籍。“呈现给国人一部书法精品,也为汉字书法保护工程尽一些绵薄之力”。然而,要在浩如烟海的汉字中搜寻、提炼、甄别并编撰出一部科学、规范、实用、美观的汉字书法字典,谈何容易!那段时间,邵玉铮每天工作到零时,连吃饭都得让夫人韩凤英催来催去。饭做好了,老伴叫他吃饭,他光答应“马上就来”,却迟迟出不了书房,以至于饭菜热来热去,惹得夫人十分不快。偶尔,韩凤英还会“严重警告”他:“你再不出来,我就把饭菜倒了!”直到这时,邵老才走出来,坐到餐桌前。
他制定了严格的进度表,每天必须完成既定任务,以至于有两个除夕,邵玉铮一家都是在紧张的工作中度过的。“这活儿干着挺苦。2010年,光筛选、剪贴汉字字符,就用了8个多月;两台扫描仪不停工作,扫了一个半月。手指关节疼痛,我就贴上伤湿止痛膏继续工作。因为成天熬夜,眼也难受,便每天都要点抗疲劳眼药水、贴护眼贴,一个月花掉近千元。不少异体字,字库里根本没有,只能拼造。但造字非常难,需要点击很多次才能组成一个字。”为了选出最美的一个字,邵玉铮会查遍屋里所有的工具书。他光购买各种版本的大字典和学习资料,就花了近万元。如果还不满意,他会到北京林业大学图书馆,凭着专家教授工作证,进入珍藏馆查看线装本。“光一个‘宴’字,我就不知跑了多少回图书馆,把我折腾得够呛!”邵玉铮摇摇头说。
几年紧张的研究工作,导致邵玉铮出现了颈椎疼痛的毛病。即使如此,每天也只能选出几十个或十几个“美”字。虽然比较累,但邵玉铮觉得,随着“选美”字数的不断增加,“我每天都增加一份快乐。我深信:坚持到底就是胜利!”邵玉铮以不服老的乐观态度,以蚂蚁啃骨头的挑战精神,以及刻苦治学的踏实行动,在汗牛充栋的汉字堆里“挑三捡四”,像大赛选美一般苛刻,像旋转的陀螺一般执著。
在当下浮躁的社会氛围里,邵玉铮却能耐得住寂寞。为了研究方便起见,他专门订购了一个下边带轱辘的书架。白天,他小心地把书架推到窗台前,取书、找字、甄别、选字;晚上,他又慢慢地把书架推到台灯前,继续研究和探索。
邵玉铮为灾区捐款
异趣杂糅
在电脑和网络以几何倍增的速度闯入数亿中国人的生活,在不断呈现五彩缤纷的全新世界的同时,邵玉铮发现许多人渐渐迷失了自我,不少人还提笔忘字,几乎对电脑、手机形成依赖。传承数千年的中华汉字文化,岂能随着网络普及日见式微?我们应该高度重视中国书法教育与教学。邵玉铮开始呼吁此事。
这一研究不打紧,邵玉铮面前出现了五光十色、异彩纷呈的汉字世界,其内心也涌现出对祖国汉字文化的景仰与尊崇。
“汉字非常有智慧,也非常美妙!其他国家或民族的文字大都是缺少意蕴、曲里拐弯的线条符号,唯有汉字既有智慧飞溅的意形,又有姿态万千的写法,可谓魅力无穷。”邵玉铮兴奋地对记者说,“一个汉字可以有多种写法,处处体现出中国人的创造性思维和聪颖悟性。这在古代书法中,看得非常明显。”
他举例说,像“秋”“区”“岸”“柳”等许多常见字,在书法上就有多种写法,古代大书法家的碑帖中随处可见。一个汉字多几笔、少几笔,或左右换成上下,或上下移到左右,都体现出古代书法家对书法艺术的执著探索与审美升华。
访谈邵玉铮教授时,一位拜访者讲了他近日亲历的一事,并向邵玉铮请教:“三门峡市区一家饭店墙上挂了一幅字,‘飘逸’的‘逸’字少一点。当时吃饭的一桌食友,不知对错,莫衷一是。这是咋回事?”邵玉铮告诉他,唐朝时,大书法家欧阳询就是这样写的,是书法,没有写错。稍顿,他说:“这也许正是汉字书法艺术的妙趣所在。”
邵玉铮告诉记者:“我原来是教外语的,书法不是我的专业。这些年搞汉字书法研究,我才发现,简化字并非大陆的自行其是,而是古已有之,只不过我们没有注意罢了。可惜去台湾时,我还没有做这方面的深入研究。”他举例说,启功为他书法展题写的展标,那个简体的“启”字,明代大才子唐寅的书法作品就简写过了;而“书”字,在唐宋时期书法大家张旭、米芾的碑帖中也可见到。后来,他发现了大量类似的情况,如“网”字在甲骨文时期就简化了,“目录”的“录”字,“有无”的“无”字,在汉朝时期就简化成了今天的模样。“报纸”的“报”字,王羲之早已写过。
果满枝头
“永字八法”长久以来被认为是学习书法的最基本法则。中国古人从数万个汉字书写方法中挑选出能够代表中国汉字笔画的“永”。永字中包括“侧、勒、弩、 策、掠、啄、磔”,通俗一点讲就是“点、横、竖、钩、提、长撇、短撇、捺”。1000多年来,人们逐渐发现其中“撇”存在着重复,与精炼相矛盾,但一直没有提出解决的办法。邵老在研习书法的过程中发现“折”在汉字中是比较常用的笔法,在书法研究中常常被单独提出来,如“方肩法”等,却没有在“永字八法”中体现出来。实际上,“永”字中存在着“折”,于是他大胆提出了新的“永字八法”,即舍“啄(短撇)”加“折”。邵玉铮的意见得到了中国书协的肯定。
天不言自高,地不言自厚。邵玉铮书法艺术在全国书坛上占有一定的地位。邵玉铮的书法集楷书、行书、隶书、草书于一体,他自创成体的“疙瘩隶”享誉国内外,20年前出版的《邵玉铮书法选》至今在国内仍是一版再版。他的作品先后传入日本、韩国、美国、英国、菲律宾等,他也先后在北京、中山、高雄、台北等成功举办了个人书法作品展。在台湾展出期间,时任国民党主席的连战还专门致电祝贺。
2001年,邵玉铮应邀到台湾举办了书法展,很多知名人士参观了展览,在当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如今,邵玉铮已经使用他的发明专利出版了18个版本的字典,及《邵玉铮隶书老子道德经》、《五体千字文方圆一格通》等著作,他正在忙碌编辑的是第19本字典《字林》, 使用“方圆田格”收纳汉字,希望在今年国庆前把它作为自己的贺礼敬献给祖国母亲。
2009年,邵老在北京林业大学图书馆举行了书法展,展览是由林业大学老教授协会主办,主题是:书道寻觅,生态文化。展览选取“西游记生态文化”作为主题,展出了40幅作品。《西游记》是我国四大名著之一,人们一般只注意取经的故事,而忽略了那里的山水风光的旖旎多彩、秀美和谐。通过此次展览,让前来观看的嘉宾寻觅到“鸟啼丹树内,鹤饮石泉旁”、“绿槐斑竹青松,依依千载斗秾华;白李红桃翠柳,灼灼三春争艳丽”等大自然的美丽情色,再现明朝人吴承恩笔下山水的花红草绿山崎水美景观。
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黄联成先生赞赏道:凝视大作,犹如在林海书苑中遨游,恰似在翰墨淋漓中吐哺,给人以清新悦目、妍丽多姿之感。美国爱默莱大学教授冯平观博士称:邵能自立练出一套书法,有各种体裁,每一种都到了炉火纯青之境,甚是难得。
“读了几十年书,深知书山之高,没有别的奢望,活到老学到老;写了几十年字,方悟字海之滔,没有别的奢望,活到老学到老。”这是邵玉铮给自己的总结。他时时告诫自己艺海永无止境,不断与国内知名书画家切磋技艺,共同探究书法艺术之真谛。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邵玉铮以虚怀若谷的个性,从不固步自封,所以才会不断进取,并取得成绩。“匆匆七十春,岁岁忙耕耘。迟迟不成器,碌碌一凡人。”这是邵玉铮教授当年的自嘲之语。而今果满枝头时,他仍不懈地耕耘在书法苑囿中。
个人档案
邵玉铮,1936年3月生于河南灵宝。1960年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北京林业大学英语教授、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北京九三学社书画研究会秘书长。
自幼酷爱书法,诸体兼及,尤以行、隶见长。迄今在全国各地刻碑已逾百方,并先后在北京、三门峡、中山、高雄、台北等地举办过个人书法展。出版有《邵玉铮隶书老子道德经》、《书道探幽》等多部专集,2010年10月被评为“首都学习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