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一条乌江,我们穿行在武陵山的峰峦叠嶂之中。我们此行的终点是龚滩古镇,一个因为修建龚滩水电站而整体迁移的千年古镇。此去龚滩,并不为访古,而是去探友。那里有一个叫做夏平的人,写得一手好诗,做得一手好菜。
我没有到过龚滩,也没有见过夏平。在车上就听到一众朋友在大夸夏平老兄做鱼的手艺,将其命名为龚滩一绝。同时,在电话中也约好晚上的主厨就是夏平本人。
车子在崇山峻岭中颠簸起伏着。车内多是川渝人士,自然对窗外的武陵风景见怪不怪,一会儿都有了鼾声。作为来自华北平原的一个过客,虽然这种山景并不陌生,但我始终都保有一种热情,希望将这些江南山水的翠绿尽量多的变成心底的水墨。
春天的武陵山区,阴雨绵绵,山峰高耸,蒿草、翠竹、树木包围在车的左右,远处则云雾缭绕,让人凭空多出了许多虚幻。想来这也是西南高山地区传说故事多,神秘事件和灵异秘闻多的直接原因,一层层的山和一团团的云将事物的本真状态包裹住,给人遐想,令人心生敬畏。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辗转,车子穿出了静谧而舒展的山间公路,来到平缓的乌江岸边。道路变宽,视野也开阔起来,乌江的水势已经呈现出平静的墨绿色。这是大坝截流的效果。可以看出水质不错,想来龚滩古镇也就要到了。
在资料里看到龚滩一梦,情醉千年的字样。走入龚滩才发现这个古镇的确有些不一样。天下着小雨,我们的车停在公路边,打着伞的龚滩壮汉夏平在路口相迎。由上而下,沿着一条石板道进入龚滩。细雨路滑,抬腿间看不到龚滩建筑群的雄伟,只是在关注脚下的条石。夏平告诉我,龚滩需要慢慢品味,就像烧鱼一样。
天是阴沉沉的,与龚滩建筑屋顶的黑瓦很相配。来到夏家院子,距离晚饭的美味还有一两个小时,正好一游龚滩古镇。
相对于其他古镇热闹来说,龚滩多了一份宁静,少了一份商业,傍晚出门是最好的时间,这时候街道上没什么游客,只有当地居民在自家门口乘凉休息。高高低低的吊脚楼依山而建,错落有致。面朝乌江,一推开门推开窗就是一览无余的江景。
同行的本地人告诉我,酉阳有乌江流域和沅江流域两大水系,其中乌江位于酉阳县城西南边境,发源于贵州省威甯县,自沿河进入酉阳万木、龚滩,至涪陵汇入长江,全长1070公里,乌江酉阳段约60公里。龚滩古镇坐落于乌江与阿蓬江交汇处的乌江东岸,是一座具有1700多年历史的古镇。古镇现存长约三公里的石板街、150余堵别具一格的封火墙、200多个古朴幽静的四合院、50多座形态各异的吊脚楼、独具地方特色,是国内保存完好且颇具规模的明清建筑群。
龚滩因盐而兴,是乌江流域彭水盐的重要中转码头。古镇众多的历史遗迹中,明代万历年间的“第一关”石刻和清光绪年间的“永定成规”石碑尤为引人瞩目。“第一关”是当年县衙为了加强盐政管理,打击私盐流通,依势而建。关口石壁上刻有“第一关”,题字为明代万历癸丑年李德谷所书。光绪年间的永定成规嵌于古墙中,是为规范当时脚夫、力夫和夫头的收入分配而立。此碑高155厘米,宽83厘米,面临乌江嵌在石壁上,经过多年风雨,如今只能辨认约50余字。碑文内容说明了龚滩镇是川盐入黔的重要中转站。碑文还记载了上下船搬运力价指定由何恒、郑昌信等人负责监督执行,每包盐上载船舱的运费为5文钱,从船上卸运并抬至盐仓则每包加6文,还规定所有脚夫须由盐号验保并登记造册,以防止成规紊乱。
龚滩西秦会馆是古镇最高大宏伟的建筑,也是最具有明显外来风格的建筑,颇有鹤立鸡群之势,其现保存完好。道光、光绪年间陕西帮商人张朋九到龚滩开设盐号,重建“西秦会馆”,既作为同乡商人会聚之处,又作为议事、祭祀、娱乐活动的场所。
西秦会馆建筑利用地形高差顺坡而建,坐东向西,四合院布局,四周围有封火山墙。会馆大山门临街西开、高出石板街八九个台阶,相对于并不宽敞的街道,显得特别高大挺拔。会馆现存建筑有戏楼、正殿、厢房等。会馆戏楼、两侧耳房和左右厢房为两层,戏楼精巧别致,雕梁画栋。
边走边听,边走边看,才明白龚滩古镇的全貌要到乌江对岸或在船上才能看清。因为古镇是沿着江边依次而上的梯形建筑。静静的石板街巷闪烁着悠悠古意,但昔日码头的喧嚣却已成为历史。
夏家院子是夏平的家,也是经营餐饮、住宿的客栈。夏平是典型的巴人性格,耿直而率真。转了一圈,回到夏家院子在喝茶的人群中已看不到他的身影。为了朋友,他已经将自己的春秋之笔变成了魔幻厨师的招魂之勺。
我不是一个美食家,但是一个喜欢经历的人,对于任何地域的任何特色饮食都有着特殊的癖好。乌江鱼在京城大大小小的餐馆中都被当作特色菜供客人食用,但其口感却没有什么特色。今天到了乌江边,又有以鱼为傲的夏平兄亲自掌勺,想来我是有口福了。
偌大的餐厅内只有我们一桌客人,徐徐的江风从敞开的窗子清爽而入,像是前来偷听情话的孩子,稍作停留就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席间,大家谈论最多的就是夏平的鱼。吃过夏平亲手烧制的乌江鱼的人,不仅赞不绝口,而且讲出了很多有趣的故事,大有在茶香中回味乌江鱼的味道。
当江上最后一抹余晖沉入夜色之后,乌江鱼终于上桌了。整整三大盆乌江鱼,每盆一种做法,一种味道。鱼分鱼块和鱼片,但都入口滑嫩,味道绵长,的确是龚滩一绝。听着江水流淌,品着夏平兄烧制之鱼,手举一碗土酒,将胸中的块垒和诗歌的情谊在这夜色中一饮而尽,是一种幸福,莫大的幸福。
那一夜,在龚滩古镇、在夏家院子,我们将一碗碗的烧酒举过头顶,像举着心中的明月,像这乌江的夜色中弥漫着生命之香。那一夜,我们将自己当做了百年前的乌江盐工,顺江而下,来到龚滩,来到自己一个命运中的渡口。
那一夜,就是龚滩一夜,我们将自己喝成了涛涛乌江水,伴着时光之盐停留在2018年的春天。(文 时雨)
编辑:顾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