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界沟海鲜
文/宋晓杰
文 蛤
1.天下第一鲜
在盘锦的二界沟渔雁小镇,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二界沟三种宝,蛤蜊皮子不扎脚”。意思是说,二界沟满街都是蛤蜊皮子,碎了旧的又添新的,一层压碎一层,一层覆盖一层,人们熟视无睹,早就练就了一番“铁脚掌”的硬功夫,即便走在上面也觉不出扎脚来了。
在二界沟的老坨子,曾经有一座高十余米、方圆百米的蛤蜊山。当年,二界沟蛤蜊产量之丰便可想而知,同时,也证明了前面所提的俗语不是虚言。
若说在不同品种的蛤蜊中哪种文蛤营养价值高、口味上乘,文蛤是当然的珍品。相传,两三千年前,人们就开始取食文蛤了。据有关资料表明,文蛤几乎与人类祖先同时来到这个世界。南北朝时期陶弘景修订《神农本草经》和《名医别录》著成《本草经集注》,该书对文蛤就有记载。在唐代,文蛤是进奉皇家的佳贡。就连清朝乾隆皇帝尝到二界沟蛤蜊岗的文蛤都是赞不绝口,并将其冠以“天下第一鲜”的美名。
说起这个赞美之词,还有一段来历呢。有一年,皇帝乾隆微服私访。某一日,乾隆行至一条大河边忽觉又累又饿。他想找点儿吃的,顺便歇歇脚。他下意识地望了望四周,除了一条大河苍苍茫茫奔流眼底之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一点人间烟火都没有,到哪儿去找吃的东西。乾隆一筹莫展。
正当乾隆无计可施、茫然四顾之际,忽见河面上悠悠荡荡划过来一条小船。乾隆心中大悦,忙向船家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叫。船家顺着声音的方向找到了岸上呼喊的乾隆,吱呀呀摇着小船向岸上靠来。
还没等船家把小船停稳,乾隆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船家,是否有什么吃的东西可以分给他一些。
船家说:“客官有所不知,今天什么鱼、虾也没有打到,只采了半篮子文蛤。客官若不嫌弃,不如我用热水把文蛤焯一焯,给客官充充饥。”
乾隆也没听太清船家的话。不过,他听明白了一件事儿:有吃的!于是,他抱拳施礼,连声道谢。一会儿工夫,船家便把做好的文蛤端到了乾隆的面前。
乾隆在皇宫里吃尽了山珍海味、飞禽走兽,仍偶觉食不甘味。可是,当乾隆捧起那碗文蛤时却狼吞虎咽起来。吃到高兴处,乾隆还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好鲜!好鲜!此乃天下第一鲜啊!”
不知乾隆从前在皇宫中是否吃过文蛤,也不管他饥肠辘辘吃到船家捧来的文蛤时是否真的说了那句话,从此,“天下第一鲜”的美名便流传开了。
有人说,乾隆下江南时在苏州吃到文蛤,并御封了它;盘锦人愿意说,这赞美之词是献给二界沟的。在此,地理已经不重要了,它只充当故事的舞台和背景,传说也只是茶余饭后闲聊时的甜品,但文蛤鲜美尽人皆知,就够了。
2.蛤叉的传说及工具
在盘锦,人们爱说“采蛤蜊”,没人说“挖蛤蜊”,说后者的多是外地人。因为渔民到蛤蜊岗出海采捕时,不是用手“挖”蛤蜊,而是用脚“踩”。起初,我也觉得好奇。在日常生活中,手比脚灵巧、更擅长做细致的工作,这其中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这要从一个古渔雁民间故事说起。
有个船主乘着采蛤船卖蛤归来,正向家的方向驶去。当渔船行至三家子村的时候,天色已晚,船主又困又累,便命伙计落篷收橹、下锚绞舵。然后,船主便下舱睡觉去了。
船主刚闭上眼睛,朦朦胧胧中见一位白胡子老者背着粪筐走上船来,在他的面前客客气气地拱手一揖:“年轻人啊,贵船的锚正下在我的家门口,烦劳您换个地方吧,给我的孩儿们留条出路。老朽在此谢过了!”说罢,白胡子老者抱拳施礼。然后,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船主睡眼惺忪,揉揉眼睛,发现四周仍然一片漆黑,除了微微动荡的黑沉沉的海水,什么动静也没有,更没有什么陌生人。“噢,原来是一场梦。”
但是,船主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的脑子里不断地萦回着梦里白胡子老者的话。“难道,我的锚下错地方了?”他叫醒伙计,出舱拔舵起锚、撑篙摇橹,重新换了一个地方泊船。
天亮了,船主走出船舱。一抬头,只见从岸边的芦苇丛中走过来一位担粪筐的老者,直奔船上走来。船主一惊,此人不正是他昨晚梦见的老者吗?
没等船主上前搭话,老者开口道:“拜托船主,给我捎封信吧!捎给家住营口的我女儿,她家的地址在信封上。如果女儿不在家,你打开信看看就明白了。”
船主说:“老人家不必客气,您放心!我一定把信捎到。”
三家子离营口不算太远,船借风势顺流而下,转眼就到了。船主遵嘱,按照信封上的字很快找到了送信的地址。可是,问了许多人也没找到老者的女儿。船主忽然想起老者的后半句话,立即打开信封,只见上面写着:“懂礼仪,守信用,诚实的船主,你找到了。”
船主忽然明白了。蓦然回首,只见老者正春风满面地站在船头看着他呢。“船主,您费心啦!请到寒舍一叙!”话音未落,也不等船主回话,老者不由分说背起船主“咚”地一声扎进了辽河。
船主怎么也没想到,老者还有这一招。船主被老者拖着沉到河底,惊慌之间睁眼一看,这里花草鱼虫、房舍楼阁、远山近水什么都有,他才恍然大悟,明白老者是修炼成精的乌鱼。
不久,老者又把船家送回岸上。来去匆匆间,几天过去了。分手时,老者交给船主一个小红包并告诉他,到文蛤岗采蛤时再打开。
当船行至文蛤岗时,船主打开小红包一看,里面竟是一把两齿叉子——这就是采蛤人的第一把蛤叉。从此,二界沟渔人采蛤,不必再脚踩、手抠了。
当然,这个故事说的是采蛤工具的由来。蛤叉代替了渔家人的手、脚,提高了劳动生产率。但是,现在的蛤蜊岗,用脚踩蛤还是有的。有经验的老渔民还会告诉新人怎么识别蛤穴,怎么分辨蛤蜊的出气孔,还给它们的穴孔取了许多好听的名字:双目孔、柳叶孔、单眼孔、马蹄孔……找到穴孔,一“踩”一个准儿,根本不用工具——当然,这种“踩”,多是与玩乐有关。如果说到动用现代工具“采”蛤蜊,那才是为人们取蛤 为食。
3.文蛤的吃法
文蛤肉嫩且鲜,是贝类海鲜中的上品。文蛤味甘、性微寒,富含蛋白质、脂肪、碳水化合物,还有人体易吸收的各种氨基酸、维生素及钙、钾、镁、磷、铁,有很高的食疗药用价值。李时珍《本草纲目》中说,它能治“疮、疖肿毒,消积块,解酒毒”等病。食用文蛤还有润五脏、止消渴、健脾胃、治赤目、增乳液等功效。听老人们说,过去,在海边如果一时找不到淡水,渔民会直接喝鲜蛤止渴。
蛤蜊的吃法比较简单,多是水煮、生拌、炖菜等。水煮时,火候要掌握好,蛤蜊微微开口即可,煮得时间过长文蛤会“老”,鲜味锐减。煮熟后,若发现有不开口的蛤蜊说明之前是死的,千万不要吃。
文蛤还可以做成包子馅儿。文蛤包子像扬州的水馅包子一样,吃包子前先要用吸管小心地吸净包子里的汤汁,一是可以趁热尝到文蛤的鲜度,二是防止汤汁溅出。
文蛤还可以做成文蛤白菜汤。这里所说的白菜是我们惯称的“二白菜”——当然是相对于“大白菜”而言了,像称呼家中的第二个孩子。因为大白菜是白色的,二白菜是绿的——还年轻呢,当然称“老二”了。“二白菜”的青涩味道与文蛤的鲜美正好匹配,互相帮衬,互相成全,像青春的男孩女孩一般登对。
文蛤也可以做主食——文蛤汤面。因为文蛤的鲜度足够,味精、鸡精都可以省掉。取自天然的食材,是最美味、最地道的。与此相比,其他的都是仿生物,都是“赝品”。
关于文蛤,还有一道著名的菜品:文蛤手撕茄子。为什么非得“手撕”?听起来有几分野蛮、几分率性、几分果敢,是不是与手工饺子、手工面条一样保留了“手感”,更有“人情”味儿?我没问过美食家,也没问过哪位大厨,反正文文静静的文蛤像白白皙皙的邻家女孩,与绿皮的茄子搭在一起,佐以“手撕”的洒脱呈上餐桌,青翠、葱白,清爽、干练,一看便赏心悦目,自然令人胃口大开。
海 蜇
1.海蜇的传说
孟姜女万里寻夫,把长城都哭倒了,这事儿谁都知道。可是,还有一件关于孟姜女的事儿,知道的人并不多。
古渔雁相传,孟姜女哭倒长城,消息传到了秦始皇的耳朵里。秦始皇好生惊奇:“现世还有如此钟情的女子?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何许人也?”于是,立刻传旨召见。
孟姜女被召进宫,面容仍不掩悲戚之情,三分缟素更添凄楚之色。
秦始皇坐在龙椅之上探身向下一望,不禁被孟姜女的美貌所动。哎呀!世间还有这等美妙佳人?!
从此,秦始皇便动了心思,一心想把孟姜女带进宫中,让她服侍在侧。然而,孟姜女不从。有一天,趁人不备,孟姜女毅然跃入海中。
秦始皇听了秉报,厉声对大臣、侍卫们吼道:“还愣着干吗?赶紧捞人啊!”秦始皇亲临孟姜女落水现场。谁知,一着急,秦始皇的帽子掉进了海里,沉底了。
一群大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一位大臣想讨好秦始皇,忽见秦始皇的帽子在海上飘飘悠悠的,就说:“皇上,您看!她活着,还在漂呢!”
秦始皇知道那是自己的帽子,根本不是什么孟姜女。没好气地怒斥大臣道:“胡说!那是个……是个灯台!”
经秦始皇这么一说,帽子下面竟然长出爪儿来,还真像灯台的模样。从此,海里就有了这种“灯台”在游动——不过,现在我们知道了,什么“灯台”,就是海蜇嘛。
写到这儿,我不禁哑然失笑:这传说,既穿越,又穿帮。但这能否说明,无论皇帝还是百姓,都与大海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在伟大的自然面前,每个人都是浪花一朵。仅此而已。
海蜇
2.海蜇的种类及吃法
海蜇分两种:一种是绵蜇,一种是沙蜇。全世界最大的绵蜇便自然衍繁、遍布盘锦沿海,盘锦是全国最大的海蜇产地。沙蜇产量高、分布广,但无论是口感还是品质,远远不及绵蜇。况且,沙蜇毒性大,绵蜇含有人体需要的多种营养成分。据测定,每百克海蜇含蛋白质12.3克,碳水化合物4克,钙182毫克,碘132微克及各种维生素。它还是治病良药,能清热解毒、化痰软坚、降压消肿,能降血压、预防动脉硬化,还有治疗气管炎、哮喘、胃溃疡、风湿性关节炎及清理肠胃、美容养颜等等功效。
海鲜餐厅
海蜇,学名水母,身体里90%为水分。一般用食盐、明矾经过加工、腌制三次,滤去水分即可食用。鲜活的海蜇外观似打开的降落伞,可食部分主要为中胶质。其中,“伞盖”部分,加工成海蜇皮;“伞盖”下口腔和触须部分,加工成海蜇头。若论商品价值,海蜇头贵于海蜇皮。
海蛰皮质量如何,怎么分辨?一看颜色。好的海蜇皮呈白色或淡黄色,有光泽感,无红斑、红衣和泥沙;二观肉质。好的海蜇皮薄,张大,色白,质坚韧不脆裂;三闻味道。用盐和矾经传统工艺加工后,好的海蜇气味独特,无腥臭;四看个头。好的海蜇个大,水分大,脆嫩,泥沙少为上品;五尝口味。好的海蜇放入口中轻轻咀嚼,会发出“咯咯”的声音,而不是像塑料一样没嚼头儿。捕捞、制作的过程中,千万要小心,还要争分夺秒。
为什么要小心?它吃人吗?海蜇是大海里的软体动物,不会吃人但会蜇人!尤其是——千万别碰蜇头!它们的身体表面有粘液,根本握不住。而且,绵蜇蜇人很疼,有汗毛的地方它的汁液会渗透进去。
为什么还要“争分夺秒”?谁抢饭碗吗?非也。海蜇一出海水,体积就缩小,眼见着它萎缩——渔民们捞上海蜇后,两个小时左右海蜇的体积就会缩小一半。待马不停蹄地送进厨房,先把蜇头割掉,再把它脖子上的“肉”割掉,然后割掉内脏,再分割成若干小块。这一会儿,海蜇的体积又缩小了一圈。这时,要看一下吃饭的人是否到齐。若聚餐的人都齐了,马上掌勺!
我曾看过一个专题片。海蜇从制作到吃完的整个过程,最好不要超过三分钟。第一个一分钟:前30秒钟,厨师改刀。后30秒钟,用水烫海蜇;第二个一分钟,在锅中不停地翻炒海蜇;第三个一分种:上桌。吃!如此精准的时间分配,不像吃饭,倒像定向爆破。不过,真心佩服那些做海蜇的大厨了。
上菜的师傅一边端上刚出锅的海蜇,一边催促着:“赶紧吃!赶紧吃!不然化了!”
禁不住诱惑,所有人齐齐地往碗里一看,海蜇炖排骨、五花肉炖海蜇——这次是后者。用肉眼看,海蜇像粉皮、凉皮,半透明的,又像淡紫的葡萄。入口后,柔软、嫩滑,滑溜溜的,劲道儿。用牙齿轻轻地切碎,有一种爆浆的感觉,很美妙。我觉得可以定义为女士菜,反正我爱吃。
虽然秋天是海蜇最肥的时候,但整个与它交集的过程只有那么几分钟,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眼见着“缩水”,很快便会化为液体——见证的过程令人惊叹!像惊叹时光和青春那些易逝之物一般;不过,尝了美食,略微可治“眼见为实”的伤感病。
印象中,我只吃过海蜇皮。一小袋,超市里有的卖,还附带送上一二个调料包,佐以黄瓜或白菜心儿,这没什么稀奇。海蜇还可做成:凉拌黄瓜海蜇皮、凉拌海蜇魔芋丝、蹄筋海蜇煲等等。我仔细想了想,多年前我是吃过鲜海蜇炖肉的。
第一次吃海蜇炖肉,是十几年前我们带中国作家采风团去二界沟采风的时候。在作家们到达之前,我们事先去踩点。在市区与二界沟之间有一家小饭店有这道名菜——可别小瞧一些小饭店,它们往往是当地美食最靠谱、最正宗的“出产地”。
那天,因为好奇,我深入厨房,亲眼看到直径二尺有余的新鲜海蜇——应该有过去农村大户人家锅盖那般大小——硕大的一张海蜇被厨师潇潇洒洒地三刀两刀切分开来,没有必要的精雕细琢、耐心细致,完全是挥挥洒洒的大手笔。当初,我还以为这是小饭店的“特点”之一,管他什么刀法,只要味道纯正就好。现在终于明白,应该给那位师傅“平反”——必须与时间赛跑,否则,时间没跑,海蜇先“跑”了!要知道,那么大一张海蜇,炖熟后只剩一汤碗那么多了。
那顿饭中,五花肉炖海蜇的价格差不多是最贵的。吃完饭等车的工夫,作家朋友们三三两两地赞叹每道菜的美味。当问到五花肉炖海蜇的价钱时,我如实作答。他们大瞪着眼睛一迭连声地说:“只有你们盘锦人才吃得这么奢侈!这么霸道!因为有底气啊!”我微笑着,算是照单全收了。
辽河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