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览中的文献展“万物丛生”
文/景斯阳
进入21世纪以来,频发的气候、生态和环境问题正不可逆转地塑造着人类的生存环境。危机之下,人类开始反思自身正在置身怎样的困局?如何立足于整个大环境之中?如何实现与各物种、与生态的和谐共生?以何姿态看向未来?
日前,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展览,国内外的艺术家们用精心制作的作品,展示了他们关于未来、生态与危机的认识和想象。
“生态远见计划-生”展览以“生”为主题,依循其作为汉字的内涵与寓意,自甲骨文“草木萌发”之意为启始,连接生命、生态、生活、生产的不同图景。展览涵盖来自15个国家及地区的41位艺术家及艺术家组合,涉及35个物种的37件艺术设计作品,呈现出了一个新颖的、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艺术世界。
策展者希望,透过这些陈列的艺术作品,引导观者将目光投向更丰富的物种。它们作为主角在本次展览之中占据着不容忽视的重要席位:法国的蓝藻,中国福建沿海的大黄鱼,立陶宛沼泽中的真菌,墨西哥的甲壳动物,荷兰的牛,北欧森林中的枯木……它们将如何彼此影响?一只蝴蝶扇动翅膀时能够在遥远的撒哈拉沙漠掀起飓风吗?
在展厅里,参观者随着艺术家共同探索、注视与感知,一起尝试着对这些问题给出回答。
“産 Chan”,即生也
展览的第一部分,其作品专注于描述环境的变化历史,反思人类发展历程,从寥廓的未来遐想中回望当下的人类文明,尝试为生态、地球和可选择的未来,付诸以更多的温柔与关怀。
为缓解人类之于脆弱生态的焦虑,Terreform One建造了一个鸡蛋形状的“反灭绝图书馆”,里面存放当地濒危物种的冷冻胚胎。进入图书馆的每个物种都带有一个基因标记,其中包含根据联合国人权文件修改的“自然权利法案”,编码标记则代表着“物种平等”的立场,意在创造一个空间以保护它们最早和最基本的状态,从而突破生态问题的困局。
Formafantasma则分享了其对木材产品的提取、生产和分销的长期调查项目“Cambio”。这个名字来自中世纪拉丁语 Cambium,意为“改变、交换”。艺术家们注意到,商业形式的演变及其全球扩张使对木材的监管变得极具挑战性,因此尤其关注可持续发展中的重要参数,参观者借此得以对当下的生态问题再次投以关注。
对于艺术家Adelaide Lala Tam而言,在与埃因霍温的生物动力农场Genneper Hoeve合作的项目“How to Consume Romie 18”中,观察、记录和追踪了这头名为Romie 18的奶牛的一生,并呈现出可视化的时间轴。观者在穿越时间轴时,也将经历一篇以Romie 18为主角的生命诗,旁观其在肉类加工的流水线上被耗尽的一生,让人重新审视食品消费中被避而不谈的“生命之轻”。
“眚(shěng)”,意为过也
展览第二部分的作品大多从事实出发,在极端条件下,一叶知秋地反映人类不恰当的活动给自然带来的伤害。参观者通过观看这部分作品,步入一个冷静自持、自我反思的过程,而这样岌岌可危的生态背景,实际上恰恰是不合时宜的人类行为所导致的消极结果。
装置作品“极限压缩机”(Maximum Frustration Compressor)
作品“再无衡量”是一个由洗衣粉铸成的老虎头骨。艺术家Maya Kramer将其像三维X光片一样漂浮在单向镜玻璃柜中。老虎是被人类过度猎杀和破坏环境的行为逼到灭绝边缘的强大动物。磷是一种在洗衣粉中发现的日常污染物。X射线则可以识别出潜在的问题——伴随水慢慢滴下,头骨逐渐分崩离析。这一过程就像环境的恶化一样,缓慢而不可逆。
作品反灭绝图书馆
艺术家Ken Rinaldo的作品“极限压缩机”则模拟出了一个全球变暖指数的实时时钟。只要全球变暖指数上升,时钟表盘就会不规律地旋转。太阳能、风能、地热能和波浪能已经为当下许多能源需求提供了解决方案,但人类仍固执地梦想着“能源自由”,继续污染环境,时钟指针也因此一刻不停地旋转着。对此,人们不应熟视无睹。
作品“再没有什么可以衡量”
以“甡(shēn)”命名, 以期呈现众生并立之貌
展览的第三部分借用新兴技术,展开关于有生命的机器亦或智能生物的未来想象,鸟瞰自然的生长、感知与更迭,力图在物质发展和自然的拉扯之中,寻找一个和谐弹性的相处模式。
此间,艺术作品的创造对象从“以人为中心”、“人文主义”向“以生命为中心”转变。Gedminas Urbonas制作的“沼泽游戏”即探索了这一视角的变化。这个游戏允许参观者短暂成为不同的物种,在沼泽中与其他脆弱维系的关系共处,感受生物及其栖息地之间的相互依赖。
作品CMD
Michael Sedbon的作品“CMD 2.0”则是由3个生物反应器组成的人工生态系统,它们共享一个光源,通过生产氧气来获得“信用”,并以此获得光照。这些蓝藻菌群上被用来测试不同的金融系统种群,试验不同的政治制度,该系统也因此在协作和竞争中摇摆不定。
而在艺术家Oron Catts 和 Lonat Zurr的作品“残缺不全的美食”中,人类将第一次吃到在实验室里生长出来的、一种由组织工程技术制造的“半活体”牛排。该项目讨论了所谓“无受害者的乌托邦”,即能够吃到肉而不需要屠宰动物,以此解决食品工业相关的生态和经济问题。但事实上,半活体同样有可能在其中被迫成为新的被剥削对象。这或许是一个无解的困局。
作品残缺不全的美食
“甠(qíng)”,同“晴”, 雨而夜除星见也
展览最后一部分内容的关键词是“甠(qíng)”。艺术家们在这里看向未来,深深地思考着,设计和艺术将如何帮助人们在地球甚至外太空更好地生存,支持人类和地球公民的可持续发展。
影像作品“Cambio”
在艺术家们所描绘的、奇妙的未来图景中,相当具有代表性的作品是Liam Young的“星球之城”(Planet City)。作品以一个容纳100亿人的想象城市为背景,参观者将跟随连续的节日队伍在城市中循环跳舞,每一天与不同的狂欢节、文化和庆祝活动相交,在新的颜色、服装和喧闹声中无休止地循环。在这对明天的非凡想象中,气候变化不再被理解为技术问题,而成为意识形态问题,植根于文化和政治之中。
艺术家Daan Roosegaarde关注的议题则更与当下紧密相连。他的新作“GROW”意在致敬农业之美,以明亮梦幻的形象讨论了农业系统创新中的疑惑:尖端的灯光设计如何帮助植物生长?怎样才能让农民成为英雄?另一件作品“URBAN SUN”则高悬起人造太阳,对冠状病毒的公共空间进行消毒,以创造更好、更安全的空间,让呼吸更自由。
作品“气候之家2020”
相比之下,艺术家Joaquin Fargas的作品“生物圈项目”则更微观地观察着一些隔离在密封容器内的自然生态系统。这些系统只被允许受到热和光的外部影响,以极小的规模作为地球的隐喻而展出,它的脆弱也得以被注视。
伴随着茂盛延展的草坪,参观者在这个展览中走入现实与未来的模糊地界,望向远方的自然景致和未来蜃景,感受着真切的反作用力。
艺术家们相信,“生”这一与人类息息相关的主题所延展的艺术创作,也将唤起绵长的震荡,穿透时空和学科的无形之墙,重构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之桥。他们将用艺术的手法,在人与自然生态之间可持续的共存共生之中,延续这场关于未来、生态与危机的充满未知的人类想象。